在没有条件架设桥梁的河流上，如何以最简单的方式直抵对岸，智慧的先人们创造了一种叫“扯船”的渡河方式。扯船是民间对流行于甘肃、青海一带的一种渡船的俗称，这种船的渡河方法是用绳索系于河流两岸，小船牵挂在绳索上，摆渡时，人们抓绳用力使船向对岸滑行，自己把自己送过河。据方志记载，直到1990年，扯船仍在甘肃境内的黄河、洮河、白龙江、犀牛江等河流渡口使用。
前几年，笔者收集了1914年、1934年和1985年三个时代的4张扯船摆渡的老照片，那些已然消失了的摆渡画面跃然眼前。
(资料图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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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1)▲甘肃舟曲白龙江上的“扯船”摆渡（荷兰人弗兰克•尼古拉斯•迈耶)
(图2)▲甘肃舟曲白龙江岸边固定扯船缆绳的三脚架（荷兰人弗兰克•尼古拉斯•迈耶)
图1和图2是荷兰人弗兰克•尼古拉斯•迈耶1914年11月在甘肃舟曲白龙江上拍摄的扯船摆渡照片。这两幅照片展示了早期扯船的若干细节。先说绳索，连接河流两岸的是一条长长的粗麻绳，木制三脚架固定于河的两岸，以保证绳索拉直，为了使绳索更稳固更安全，三脚架后面又进一步采取了稳固绳索的措施。再说船，扯船是专用渡船，船头上安装一个与绳索等高的带有一定倾斜度的支撑杆，杆的端头是挂钩，绳索通过挂钩与渡船相连。这样，渡河的人拉拽缆绳，扯船就会慢慢地抵达对岸。照片上的这些细节非常珍贵，因为史料中对这样的细节是没有记载的。两幅照片、两个角度，摄影者抓住了关键环节，似乎主动地向人们讲述扯船的工作奥秘。
（图3）▲木船在铁索导引下渡过黄河（美国人卡特•德布特•霍顿拍摄于1934年甘肃临夏）
图3是美国人卡特•德布特•霍顿1934年拍摄于甘肃临夏的扯船摆渡照片。从照片看出，摆渡方式发生了细小的变化，首先是连接两岸的绳索，由粗麻绳变成了铁索，船头上撤掉了支撑杆，船上的挂钩一端牵挂在铁索上，另一端固定于船的某一处。其次，由于挂钩由原来的固定变为活动，扯船上就增加了一副船桨，用以控制和调整船前进的方向。从荷兰人1914年拍摄的照片和美国人1934年拍摄的照片比较，20年来扯船在节省人力的消耗上有了很大的进步，运渡方式也有了一些的变化。
图4▲大河家的渡船，铁索与悬吊的滑轮、岸边的石桩清晰可见（作家张承志拍摄于1985年甘肃积石山县大河家，翻拍于张承志的《大陆与情感》）
图4是作家张承志1985年拍摄于甘肃积石山县大河家的一幅扯船渡运照片。与1934年美国人拍摄的照片相比，河的上空由一条缆绳变为两条平行的缆绳，两个挂钩分别牵挂在缆绳上，同时，船体上增加了一个大框架且通过滑轮与绳索相连，这种改进，是为了增加渡船在渡运中的稳定性。岸边固定绳索的三脚架，已经被深深埋藏于岸边泥土中的石桩所取代。50年后，扯船的结构与运渡方式又发生了变化。
大河家渡口是黄河上的一个古老的船渡码头，甘肃和青海两省在这里以黄河为界，一边是青海循化撒拉族自治县，一边就是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。张承志在他的散文《大河家》中说：“河上悬空吊着一条拳头般粗壮的大铁索。一条大船挽在悬索上，借着黄河水的冲力，用一支舵使船往返两岸。船入中流时，那景象十分壮观。在颠簸如叶的渡船上，船客子扳牢大舵，把黄河的千钧水力，分成了横渡的巧劲。”
我从微信视频中曾看过临夏电视台1987年拍摄的《大夏河畔》，其中再现了从积石山到循化摆渡的情形。一些黄河对岸青海来的撒拉族、土族的百姓满载由大河家镇采购的物品，有的还推着自行车，登上了回程的扯船；一辆大型卡车也从岸边专设的搭板上开进了扯船；船工把握着大舵，钢缆通过滑轮让人们安然过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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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料中有许多扯船的记载，包括一个地方扯船的结构特点、发展变化和渡船管理等信息。
《广河史话》介绍了洮河古渡中的“康家崖渡”——“康家崖渡是河州沿着东南方向通往省城兰州和中原的交通要津。民国时期，渡口由洮河两岸的宁定、临洮两县十庄人管理，置办一艘简易大木船，以钢缆维系，滑轮拖曳摆渡，每庄集资一股，经营一天，轮流换庄，主要摆渡人、畜和大车，冬季河面结冰封冻，行人、车马均在冰面上行走。”
《东乡族自治县志》介绍了著名的“唐汪渡”——“历史上是连接河州和兰州的洮河总要古渡口之一。民国时建浮桥一座，后改为扯船，有木船一只，用铁绳控制，滑轮牵引，靠人力拽送过渡，往返约需一小时。”民国年间，东乡的脚户哥中间流传的“花儿”中，也出现过“扯船”。“花儿”唱道：“唐汪川有一个扯船哩，哎呀我的尕姑舅听呀，牛心山们有一个洞哩；东乡里有我的扯心哩，哎呀我的尕姑舅听呀，兰州城们有我的啥哩；碗碗里有一团扯面哩呀，哎呀我的尕姑舅听呀，心口上们就有一个她哩。”就是对唐汪川渡口的扯船最好的诠释。现在，这首“花儿”由歌手雷佳演唱，依然味道十足。
《积石山史话》对“野松达板渡口”作如下介绍：“位于东乡县达板镇东侧的洮河之上，历史上是连接东乡和临洮两地的重要渡口之一。民国时期曾设渡船一只，仅能载重3吨，因载重量小，凡过渡车辆均需卸货过渡，初期渡口有7名水工，两岸装置木筏，用大石叠压，以粗大麻绳（后改为钢丝绳）系于木桩上，用滑轮牵引渡船过河，后由于汛期洮河水量极大，渡口被冲毁，两岸交通遂阻隔。”
民国二十五年（1936年），担任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委员的马鹤天赴甘肃、青海考察，5月19日，他在《甘青藏边区考察记》里写道：“因行二十里，即抵洮河岸，仅一渡船，余等一行百数十骑，非半日不能全渡。”“河流甚急，宽约七八丈，上架铁索一条，系一滑车于舟之尾端，人在舟中曳之而过。”
也有记载黄河古渡上的“临津渡”的——“位于积石山县大河家镇大河村北侧。1957年，临夏县公交局拨款1.5万元，为临津渡新造一艘木船，以钢缆维系，滑轮拖曳，摆渡行人，渡口派2名渡工，官渡民营，以渡养渡。”“直至改革开放后一直发挥重要作用的临津古渡口，终于完成了它千年的使命，退出了历史舞台，如今只留下一敦石锁、两条铁索，供后人凭吊。”
还有“刘家峡渡”——“位于永靖县刘家峡镇罗川村和小川村之间，是河州通往兰州的主要黄河渡口。清光绪年间曾架设索链扯船过渡。”
介绍“哈脑渡”的——“哈脑渡为清代康熙年间设置的黄河渡口，是河州通往兰州、青海北大路的交通要津。清康熙四十五年（1706年）河州知州王全臣于河州北乡黄河两岸设置莲花、哈脑、黑城、潘家等四渡，捐资各设船1只。”
据《重修皋兰县志》记载，清光绪年间黄河兰州段渡口共有16处，由西向东依次为：小川渡（船一只），小寺沟渡（船二只），八盘渡（船一只），青石嘴渡（船一只），新城渡（船一只），钟家河渡（船二只），马滩渡（船一只），一条城渡（船一只），白石头河渡（船一只），石嘴坪渡、红石崖渡（船各一只），东岗镇渡（船一只），空心墩渡（船一只），段家滩渡（船一只），教场河渡（船一只），黄河沿渡（船二只）。这些渡口均为扯船摆渡，渡船分别为一只或二只。
河流挡不住两岸的交往，渡船与河流相伴而生。甘青人民创造出扯船这种最原始、最自然的运输工具，为两岸的交换、交往与交流提供了极大的便利。
奔流新闻特约撰稿人丨姜洪源
（奔流新闻）
